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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又深。这已是一个月之后,凤栖梧的伤势差不多已完全痊愈,内力的深厚,是原因之一,最主要还是因为婷婷一直的在悉心照料着他。

    每一次他醒来,必定看见婷婷侍候在床沿,只有今夜例外,这其实是他的意思。

    今夜是中秋佳节,较早的时候,风生曾经到来,问他要不要到院子外喝酒赏月,他实在很想走一趟,那会子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疲倦。自挨了安霸天那一掌以来,每一天总有一个时候生出这种感觉,只是这几天已没有那么强烈。那是因为他每天运功疗伤,虽然坐着不费力,却耗神之极。

    他明白还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而突来这一阵强烈的疲倦,更使他打消了喝酒的念头。

    那会干他只是想睡觉,他却不想婷婷在这个佳节伴着自己呆在房内,所以他建议婷婷随凤生出去,莫要辜负这般良辰美景。婷婢起初是不愿意,一定要伴着凤栖梧,凤生亦没有勉强,但凤栖梧再相劝,她终于答应下来,随凤生外出。之后凤栖梧就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有三四个时辰,在入睡之前,凤栖梧清楚记得,那一轮满月仍在小楼东窗之外,现在已压在西面窗灵之婷婷怎么仍然不回来?

    那边窗旁的绣榻上罗帐高挂,并无人在,凤栖梧看了一眼,不由自主下了床,走过去。

    枕被招叠得很整齐,完全没有睡过的痕迹,他再移步到西窗前,终于肯定,那一轮明月的确是已经西堕。

    他对于月亮本来有一份特殊的偏爱,很多时,无论是月圆月缺,无论在什么环境,他都会望着呆上好一会。

    只有现在,面对着一轮明月,他竟然一些美丽的感觉也没有,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机伶伶甚至打一个寒噤。

    然后他突然感到了恐惧,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若说这种恐惧,竟然是因为看见了这一轮明月生出来,实在不可思议。

    月亮一向被称为人间的恩物,也是歌咏的对像,提到月亮,自然就令人生出一种美感。

    小窗幽记里有一篇隽永的文字,谈及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便适宜什么月亮的欣赏。

    那若是一弯新月,便适宜于在寒潭、绝壁、高阁、平堂、窗纱、帘钩、苔阶、花砌、小酌、清谈、长啸、独往、搔首、促膝。

    若是一片月亮,便适宜于花梢、楼头淡水、杖履、幽人、孤鸿。

    若是满月则适宜于江边、苑内、绔筵、华灯、醉客、妙妓而春月适宜于尊曼,夏月适宜于枕罩,秋月适宜于砧杆,冬月适宜于图书,又楼月宜萧,江月宜笛,寺院月宜笙,书斋月宜琴,闺阁月宜纱橱,勾栏月宜弦索,关山月宜帆墙,沙场月宜刁斗,花月宜佳人,风月宜杨柳,雪月宜梅花。

    这虽然是随人的观感不同,随境的变迁各异,月色终是月色,月光终是月光,终古无私,长空高照,但无可否认,月亮给人的大都是好感,即使是最俗的人,在中秋之夜,也忍不住邀用一杯。

    又何况这中秋之月还有一个那么美丽的神话传说?

    现在这一一个中秋之月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问凤栖梧,也一样说不出有什么恐怖的地方。

    若说到这座小楼,陈设虽然稍嫌俗气,但不能否认也甚华丽,而外望屋字鳞次柿比,庭台楼阁院落之间点缀着花灯千百,带醉狂歌之声也不时随风飘来,绝不难感染到那一份佳千的欢乐。

    这绝无疑问,也不是一一个令人会感到恐怖的环境。

    在看到那一轮明月之前,凤栖梧事实也没有恐惧的感觉。

    连他也奇怪,那一轮明月到底有什么恐怖、也就带着那一“股寒意,那一种难言的恐惧,他推门走了出廊外无人,他整个身子都沐在月光中,雪白的衣衫有如霜雪般,份外凄冷。他的肌肤在月光下亦一片青白,毫无血色,抬首往眼前一看他突然又有一种混身的鲜血已经被放尽的感觉,不知怎的接又想起了那个死在连云庄密室中,混身的鲜血都像给完全挤出来的那个女人。她叫做怜怜,却是既可爱。又可怕,简直就是一个小妖精安富那些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那么清楚,那么诡异。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竟然会想起安富那些话,令他更奇怪的,却是那竟像安富就在他的身旁,在他的耳边重复着那些话。走廊上挂着一盏盏的灯宠,院子中的花树上亦点缀着不灯光四方八面射来,使凤栖梧在地上墙上都留下了影子。云淡风轻,灯光井没有多大的变化,凤栖梧却有化身千百的感觉。影随人动,灯光虽然平定,但因为位置不同,远近有异,每一个影子都不一样,有些很正常,有些却非常奇怪。

    凤栖梧没有在意,突然在意,开始是化身千百的感觉,接而竟怀疑,那并非完全是他自己的影子。他不由回顾一眼,周围却并无他人,而安富的声音,还接继续。凤栖梧一皱眉,停下了脚步,以手加额。触手冰凉,一些异样也没有。安富的声音重复又重复,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在徘徊不去。凤栖梧歇了一会,缓缓以双手掩住了双耳。所有的声音一下完全停下来。

    奇怪的,那个安富的声音也竟然没有例外。凤栖梧实在有些怀疑,那并非自己的幻觉,真的是有一个幽灵徘徊左右。这种事,是不是太可笑,太难以令人置信?凤栖梧不觉失笑,他也很奇怪,自己竟然会生出这种念一阵急风忽然吹过,枝叶骚动,灯影纷摇。凤栖梧衣袂猎然飞扬。风迅速远逝,摇曳的灯光逐渐平静下来。凤栖梧也松了他掩着双耳的手。很奇怪,安富的声亦消失。只有花木被风吹动的籁籁声响犹在远方传来。凤栖梧又再四顾一眼,苦笑了一下,才举步前行,一面前行,他一面倾耳细听,这一次,听得最清楚的,倒是他的脚步声。一下下的脚步声令他的心弦不住的震动,然后他感到一阵仿惶。这个占地广阔,就是这座鸟王府,要找遍每一个角落,一个人只怕要花上一二个时辰。婷婷到底在什么地方?凤栖梧不能够确定,脚步却不由自主往凤生那座高楼违去。那座高楼,就叫做鸟王殿,在王府的中心,是凤生寝食走居以及发号施令的地方。殿堂建筑得虽然不怎样华丽,却非常庄严,气势万千。石阶三重,相连着一条宽阔的白石路,那条白石径穿过两个石牌坊也似的建筑,一直通王府的正门。牌坊两翼,是两列参天古树,其他的屋字也就建在古树的后面。

    凤栖梧从第二个石牌坊转进白石路,一一直往殿堂走去。两旁都挂着灯宠,辉煌的灯光下,那条白石路有如白玉砌成,散发着一抹迷蒙的光芒。白石路上没有人,凤栖梧走着,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孤独。走尽了那条白石路,从石阶下望上去,殿堂更觉得高不可攀。凤栖梧仰首呆望了一会,才举步跨前,往上一步步走去。到了第三重石阶,风又急起来,再看那一轮明月,已经低压在西墙上。凤栖梧衣袂飘展,心头又一阵寒意,是因为人在高处还是什么,连他也都想不透。殿堂的门外,站着四个值夜的武士,他们都是没有家室的人,对于这个中秋佳节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也乐得接替这个岗位。他们也都喝过一些酒,只是并没有多大醉意,闲聊着看见凤栖梧走上来,齐皆怔住在那里。凤栖梧走到他们面前,他们才如梦初觉,连忙施礼,一声:“二爷”凤栖梧含笑点头,信口问道:“大好节日,你们怎么仍呆这儿,不去喝酒。”一个武士应道:“殿堂外终年都要有人把守,今夜也不例外。”

    凤栖梧笑笑:“大哥有时鲁莽,有时又懂得这样小心,我看这不完全是他的主意。”

    “是相爷定的规矩。”

    “相爷?百灵道长?”

    “正是。”那个武士接问:“二爷见过相爷的了。”

    凤栖语颔首。“这个人年纪虽然一大把,一些可也不糊涂,大哥一向誉之为再生诸葛,从他的表现,也可以肯定是一个聪明人。”

    那四个武士绝对同意凤栖梧这番话,另一个接道:“相爷一向都主张不可尽兴,无论是什么日子,也应该保持警惕。”凤栖梧回忆着道:“大哥却一向都不以为意,总是认为凭他的力量,绝对没有敌人敢欺上门儿来,也所以才有五年前的惨变。”

    四个武士沉默了下去,凤栖梧接道:“那是大除夕,北绿林联盟联手惫夜袭击,因为大哥叫了所有人狂欢,疏于防范,被北绿林的人攻进来,百灵道长也就在那一役牺牲。”四个武上齐皆叹了一口气。凤栖梧目光一转,道:“北绿林那一役虽然偷袭得进来,昆后仍然被击溃,这几年下来,更就是七零八落,不敢再招惹我们,而就是有这个心,亦再没有这个力的了。”一个武士道:“纵然如此,小心一些也没有坏处。”凤栖梧点点头:“我明白,这是大哥对百灵道长的一种歉疚。“一顿接道:“不过,小心一些也是好。”另一个武士转问:“二爷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了?”凤栖梧道:“差不多了。”

    “那么晚了,二爷怎么还不好好的休息。”凤栖梧笑道:“我是刚醒来。”往内望一眼,又问道:“大哥方才在堂内喝酒么?”“还有内外众堂主,到看不见月,他们才散掉。”

    凤栖梧终于问:“婷婷呢?是不是也一起?”四个武士一怔,一个问道:“婷婷姑娘?

    凤栖梧道:“你们大概也认识她。”

    四个武士点头,另一个接道:“婷婷姑娘与几位堂主的内眷一桌,后来”

    说话的武士忽然停下口,其他三个的神情亦有些奇怪。

    凤栖梧忍不住追问:“后来怎样?”

    那个武士看了看其他三个同伴,道:“好像喝醉了。”凤栖梧一皱眉:“婷婷一向不懂喝酒的。”“大大概就是这样,才才醉的。”

    凤栖梧疑惑的望着那四个武士。

    那四个武士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之后又怎样了?”凤栖梧追问下去。

    回话的那个武士却道:“在下也不大清楚。凤栖梧转问另外三个:“你们呢?”

    他的语气很平淡,目光却令人不寒而栗,一个武士嗫糯着应道:“大爷吩咐了侍婢扶了她进内堂休息。”另一个接道:“现在想必仍然还没有醒转。”凤栖梧转问:“大爷呢?”

    “也醉倒了,大家所以才散掉,,凤栖梧沉吟道:“他的酒量一向最好,而自从北绿林那一役之后,不也发了誓,以后都不会醉的了。”

    一个看来酒喝得最多的武士苦笑道:“一个人醉起来,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我进去瞧瞧他。“凤栖梧再举步。那四个武士呆在那里,凤栖梧又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不是担心我会对大爷不利吧。”‘二爷言重。”四个武士慌忙将路让开。凤栖梧当中走了过去,那四个武士看着凤栖梧的背影,干瞪着眼睛,神色更显得奇怪。他们并没有忘记,凤生摇摇欲堕的时候,一个堂主半开玩笑的问:“大爷这么快就醉了,莫不是因为内堂醉着一个大美人?”还有凤生当时摇着手笑应:“你既然知道,还要瞎缠着不让大爷离开?”然后凤生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内堂并不是凤生的寝室,只是凤生平日休息的地方,可是在众人散去之后不久,那些侍婢亦悄然退了出来。她们虽然没有任何说话,那四个武士亦注意到她们神态怪异。目送凤栖梧在谩幕旁边消失,那四个武士又相顾一眼,一齐发出一声苦笑。年纪较长的一个突然道:“大爷怎会是那种人?”其余三个武士不由点头,那个武士接道:“我们不觉得自己实在大多心?”三个武士又点头,左右散开。“这时候,那一轮明月一半落在西墙下,就像是一个中裂的碟子,但更像一个怪物,藏身在西墙下,只露出半边眼睛,在偷窥这边的情形。夜风又一阵急吹,而且吹来了天外的寒意,四个武士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哗。内堂无风,凤栖梧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重,到底是因为那四个武士的说话态度影响,还是什么原因影响,凤栖梧全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将风生与婷婷联想在一起,也许就因为他实在大了解凤生。事实凤生虽然嗜杀,并不好色,一向也甚有分寸,那何况婷婷还是他弟弟的女人!凤栖梧的心却有些乱。婷婷一向都不懂喝酒,怎会突然喝起酒来,凤栖梧完全不能够想像得到当时的环境。这个傻丫头,真不知道醉成怎样子?凤栖梧的嘴角绽着苦涩的笑意。\\内堂布置得也是不怎样华丽,但也不是一般富有人家能够相比。灯光并没有熄灭,照耀得有如白昼。风生原就不是一个怎样懂得情趣的人,休息的地方总是要极其光亮,但真正拿来睡觉的地方却是要一点光也没有。寝室在内堂更上一层,风生事实也从不在内堂睡觉,即使他怎样疲倦。他一向都不大喜欢拘束,只有这一样是例外,也已不是秘密。穿过了三重慢幕才进入内堂,凤栖梧很自然的往右面茎去,他记得那边照壁之下,有一座宽阔的绣榻,婷婷应该就是醉卧在那儿。他看到的只是一一座空的绣榻,非独不见婷婷,连一个恃俾也没有。一难道婷婷已离开了?可是那四个值夜的武土怎会不见?凤栖梧疑惑的张目四顾,视线最后停留在通往上层寝室的阶梯上。金线捕木造的阶梯,宽阔的九级之后是一个平台,然后分成两道,左右往上伸展。凤栖梧意外的看见有灯光从阶梯上透下来,他几乎立即就肯定凤生仍未睡觉。不是说已经醉了?凤栖梧有一种嚷叫的冲动,但到底没有嚷叫出来,却不由自主举步往阶梯那边走去。他的脚步放得很轻,那样子更就简直像是一个贼,却完全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即便突然有人到来喝住,也绝对可以肯定,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周围一一片寂静,走尽了阶梯,凤栖梧又沐在灯光中。楼上的灯光没有那么强烈,迷迷蒙蒙的,看来就像是笼上了一层雾。凤栖梧凭栏外望,又看到了那一轮明月,却不知怎的,已没有了那种明亮的感觉。那仿佛只是一个用冰剖出来的圆盘,随时都可能溶化。风硒梧已经感觉到溶冰时的寒意,自小他对于月亮都有一份偏爱,中秋的月亮更就不在话下。若不是为了要跟婷婷欢渡中秋,他也不会赶回来,也不会这么快知道婷婷被掳的事情。然而今夜的月亮,竟然令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可是他现在仍然忍不住凭栏看一眼,是为了要证实那种恐惧只是偶然的感觉还是什么,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夜他很多的举动都是下意识做出来,好像他这种高手,这完全是一种没有可能的事情。他也知道那绝非伤势影响,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到底什么事?转过身,在他的眼前又是一重重的慢幕。凤栖梧抑压住那股嚷叫的冲动,分开慢幕,一步步走前。穿过了三重慢幕,他突然听到了一阵阵饮位的声音。那声音并不高,凤栖梧却听得真切,那刹那的感觉,就像是突然浸身在冰水中,不由得猛打了几个冷颤。是婷婷的哭声。凤栖梧终于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婷婷一,然后他冲前去,拉开了最后一重慢幕,整个人立时怔住在那里,瞠目结舌,如遭电砸。那刹那他心中的惊讶,实在强烈到了极点,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馒幕的后面,就是凤生那间不大华丽,但非常舒适的寝室。那张床几乎占据一半的地方,在床两侧,放着两张奇大的几子,上面是载食物的盘子,载酒的柜子,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匣子,凤生平日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已在那里的了。凤生绝无疑问并不是一个懒人,但他休息的时候,却需要绝对的舒适,他一向认为,有充份而舒适的休息,才有足够的精神处理帮中的事情。凤栖梧也并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每一次他到来,风生都是躺在床上,半裸着身子,在吃着东西或者喝着酒。他实在很奇怪,凤生习惯了这样吃喝而身上居然一分多余的肌肉也没有。这一次,风生没有在喝酒吃东西,也没有躺在那里,他是靠坐在床上,下半身虽然盖着被子,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整个身子都已赤裸。他也是呆在那里,面上的神色非常奇怪,而且非常杂复,婷婷也就抱在他的臂弯中,枕在他的胸膛上,肩头轻轻的抽搐饮位。凤栖梧从来都没有见过婷婷的身子,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婷婷的肌肤灯光下有如羊脂白玉,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长长的黑发披散在雪白的肌肤上,更加充满了诱惑。凤栖梧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身子,这原是属于他所有的,现在已经不是了。枕被一片凌乱,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难想像得到。凤栖梧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他希望这只是做梦,握拳的双手却已因为指甲陷进了掌心而感觉疼痛。这绝非做梦,那份失望已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够形容。凤生竟然没有发觉凤栖梧的进入,婷婷也没有,他们是突然之间惊觉。婷婷嘤咛声中惶然拉过被子盖着自己的身子。凤生瞪着眼,不知所措。凤栖梧第一个回复自我,他看着凤生,面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幸好我不是刺客。”他的笑容很难看,语声也很难听,但话还是说出来,接又道:“否则你现在已是一个死人。,,凤生呆望着凤栖梧,道:“二二弟"凤栖梧道:“我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进来,可是“二弟,你听我说”凤生露出一脸惶急之色。凤栖梧截道:“这是个好日子,大哥难免会多喝几杯,婷婷原就不懂得喝酒,醉酒之下,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值得原谅的。”他的语声越来越平静,神态也逐渐平静下来。“二弟一”凤生用力的一摇头:“这件事“是一件好事,大哥也早该成家立室的了。,,凤栖梧凄然一笑,接一抱拳:“恭喜大哥”凤生傻了脸,婷婷亦惊讶的望着凤栖梧。凤栖梧接对婷婷道:“恭喜大嫂!”婷婷眼泪又夺眶而出,嘴唇颤抖着,好容易才吐出三个字:“凤大哥”凤栖梧笑截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只是老二?”婷婷饮泣着道:“我不该喝酒的。”凤栖梧挥手阻止道:“喝酒并不是一件坏事,现在这件事也不是,我一向是匹马江湖,四海为家,原就不是一个可靠的归宿,我这个大哥更适合你。”婷婷只是流泪,风牺梧目光转向凤生面上,道:“仓促间小弟并没有准备礼物,而大哥相信亦不会见怪,可以安慰大哥的是,婷婷与你这个弟弟虽然一直很要好,都是发乎情,止乎凤生长叹道:“二弟你不必说这些,大哥很明白。”绣榻上落红片片,他当然明白,也所以到现在为止,他只是感到歉疚。凤栖梧接道:“大哥也不必歉疚,缘订三生,冥冥中早有安排凤生摇头道:“这时候,大哥还有什么话可说?”一顿又一声氏叹“百灵道长一事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再醉酒,就是今夜,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凤栖梧又截道:“这时候也不是恭喜的时候,小弟原应该待到明天,可惜小弟有事在身,天明之前,非走不可。”他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可是他的心意凤生又怎会不朗白“二弟”他实在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凤栖梧也不想再逗留下去,接道:“打扰大哥大嫂,小弟就此告辞。”然后再一揖,转身举步急出。凤生掀被欲起,但最后还是呆在床上,长叹声中,振吭喊道:“二弟,千万保重。”“大哥放心”凤栖梧没有回头,穿过帐幕,走了出去。风生接道:

    “什么时候事了,莫忘了回来看看大哥大嫂。”“一定”凤栖梧再一声,已然去远。凤生呆望着那仍然在晃动的帐幕,感慨之极,婷婷仍伏在他的胸膛上,只是流泪。一阵凤吹开了窗户,吹冷了泪水,凤生心头同时一寒,打了一个冷颤。他的目光转落在婷婷面上,怜借的伸手替她抹去了泪水,道:“婷婷,你也莫要太难过。”婷婷轻轻的摇摇头,没有作声,风生叹息着接道:“我们都没有错。”“可是,叔叔他”婷婷欲言又止。风生道:

    “栖梧也是一个很明理的入,听他方才的话,你应该清楚的了,事实上,我们当时只要仍然有一分清醒,也不会干出这种”他没有接下去,事实在清醒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事,那之前,他有如在梦中,奇怪的只是尽欢的对象竟然是婷婷。一阵极度的畅快之后,他才突然清醒过来,然后他才发觉那并非是梦境,他仍然压在婷婷的娇躯上。婷婷当时仍然在昏迷中,一脸的既痛苦又快乐的表情。凤生从未见过这样动人的脸庞,也从未见过一个这样动人的身体,他仍然贪婪的欣赏着,一直到婷婷突然惊醒,惊呼,他才突然完全回复自我,才省起婷婷是什么人。他们两个呆了好一会,婷婷开始了哭泣,凤生正要安慰她的时候,凤栖梧就来了。他原以为凤栖梧一定会很生气,他们一直是很好的兄弟,凤栖梧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凤栖梧只喜欢过婷婷一个女孩子。凤栖梧的反应大出他意料之外,但他却知道,这对于凤栖梧的确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笑脸的后面,必然隐藏着锥心的痛苦。可是他能够怎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歉疚涌上了他的心头,虽然他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是歉疚,也无补干事。这一阵歉疚之后,他却已经够仔细的将事情回忆一遍,最令他奇怪的是,他清楚记得喝的酒虽然比他平日多了一些,还不致醉到一塌糊涂。他也还记得在感到有些不胜酒力的时候,他便要歇息,在进入内堂之前,他原是打算先看看婷婷怎样子,再着人送她回凤栖梧那儿去。但,在进入内堂,看到蜷伏在绣榻上,酒醉未醒的婷婷之后,他的神智便变得有些模糊。那之后,他隐约记得好像支开了旁边的侍婢。为什么竟然会这样做?除了醉意发作之外,他实在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之后一切都像是做梦。婷婷迷人的醉态令他混身血液仿佛都奔腾起来,一一阵前所未有的冲动,他解开了婷婷的衣带,脱下了她的衣衫。婷婷也就在那时候稍为清醒一些,带着一脸迷人的笑吝拥着衣衫往楼梯那边飘去。他摇摇晃晃的追前。婷婷半裸的身子在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辉,那么美丽,那么动人。他追着,混身的血液简直就要燃烧,追上阶梯,追过帐幕。婷婷倒在床上,衣衫散落,赤裸的身子毫无掩藏的呈现在他眼前。他将衣衫撕下,扑上,浑忘一切,只是享受。婷婷在他的身体下辗转呻吟,那种表情充满了诱惑,而且不住的呼唤着“凤大哥”到底她呼唤的是我还是栖梧?凤生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无论是呼唤谁也好,现在都没有关系的了。他的目光又落在婷婷赤裸的身子上,他不能否认婷婷的身子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迷人、最窈窕的一个。婷婷也就在这时候叹了一口气:“大哥,我实在有些担凤生摇头道:“栖梧的性格我很清楚,无论是什么打击,他也受得起,绝不会消沉。”婷婷道:“希望就是了。”眼泪又流下。凤生又替她将眼泪抹去,道:“我担心的只是你”“我算得了什么?”婷婷凄然垂头。凤生叹息道:“我是个莽汉,不懂得说什么安慰你的话,只是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婷婷道:“这是天意。”“天意?“凤生苦笑:“难道你我竟然是姻缘天定,才会有今夜的事。”婷婷叹道:“我不懂喝酒,也从来没有喝过酒,可是,不知道怎的,今夜竟喝了。”凤生颔首道:“我也很久没有喝酒了,这一次却醉成这样做出这种事。”婷婷缓缓仰起脸:“大哥在后悔。”风生道:“是有些,栖梧跟你的事我是清楚的,他也跟我说过在年底前”“不要再说了一一”婷婷叫出来。凤生颓然叹道:

    “我的确不该再说这些。”婷婷接道:“现在我只是想知道,大哥怎样安置我。凤生苦笑道:“栖悟不是已叫你嫂嫂了么?”婷婷娇靥一红,垂下头,轻声问:“你不讨厌我?”凤生一怔,道:“这句话该是由我来问你。”婷婷道:“大哥叱咤风云,人所共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那一一点配得起大哥,所以大哥若是要我走,我也只有走“婷婷”凤生后面的话还未接上,婷婷已又道:“无如何,我还有最后一一条路可走。”凤生当然明白,那是怎样的一条路,忙道:“大哥无论如也不会让你走那条路的。”一一笑接道:“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妻子,原就是一种福气,我虽然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不大笨。”婷婷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凤大哥,你是说你不会不要我?”凤生喜道:“天一亮,我就召集所有的兄弟,告诉他们我经找到了一个好妻子,叫他们立即安排一一切,好好的庆祝一番婷蟀道:

    “只要大哥你有这个心就成了,这些事用不着这样急。”凤生奇怪道:“还等什么?”婷婷道:“等叔叔心平气和,他是你唯一一的兄弟,在你大喜之日,不见他在场,别人会怎样说话,还有,他惫夜离开,你立即宣布这个消息”风生连点头道;“我就是想不到,即使不为自己,也得为你设想。”婷婷道:“我有什么要紧,只是大哥今日的地位,总得要小心一些,惹人闲话可就不好了。”风生道:“想不到你非独漂亮,而且聪明,体贴入微,我风生三生有幸,能够娶到一个你这样的妻子。”婷婷娇憨地道:“凤大哥又来取笑我了。”

    “这可是事实。“风生嘟喃道:“我原是以为,你一定会痛恨我婷婷摇头道:“大哥,不要再说这些了。”幽幽一叹,又道:“我既然已是大哥的人,由现在开始,一切都会以大哥为主,不作他念的了。”风生一阵难言的感激,道:“你也放心,我是绝不会辜负你,有生之日,都会尽心尽力的照料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一定的?“婷婷轻声问。

    “当然,”凤生一扬眉:“谁要伤害你,先杀我!”“凤大哥,你太好了!”婷婷半坐起身子,柔软的乳房压正了凤生的胸膛,风生一阵触电也似的感觉,血脉责张,不由自主探手握住了婷婷的一个赤裸的乳房。婷婷樱咛一声,欲拒还迎,双臂勾住了风生的脖子,俏脸伏在凤生的肩头上。风生双手开始在婷婷赤裸的娇躯上移动起来,随着他双手的移动,婷婷的娇躯开始颤抖起来,然后发出了一阵阵令人销魂蚀骨的呻吟声,突然张口,轻啮在凤生的肌肤上,凤生一些也不觉得痛苦,反而更加兴奋。一缕鲜血从他的肩膀流下,灯光下发出一种妖异的光泽,婷婷并没有再咬下去,编贝也似的两排牙齿上血丝缕缕,看来实在令人心寒,但最令人心寒的却还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磷火也似散发着碧绿色的幽光,看来是那么幽深,又那么妖异。一丝得意已极的笑容同时在她的嘴角浮现出来,也充满了嘲弄的意味。凤生若是看到这双眼睛,这种笑容,纵然不知道自己已坠人了一个恐怖的陷饼,也应该看出眼前这个女孩子非独不简单,而且包藏祸心。可借他并没有看到,而到他忍不住又将婷停压在他身下的时候,婷婷的眼睛已回复平常,那一丝笑容亦消失,换过来的是那种既似痛苦,又似快乐的表情,再加上那种令人骨蚀动销的呻吟,风生不禁又迷失。这旋逸的情景,凤栖梧当然已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了,更想不到失去了婷婷,还不是他最糟的一件事。最糟的,现在才开始萌芽。出了殿堂,凤栖梧含笑对那四个武士点点头,步下石阶:那四个武士,只看到凤栖梧的笑脸,看不到凤栖梧那破碎的心,但目送凤栖梧,仍然感觉到那股落寞,那份孤独。

    佩栖梧的笑脸在转身之后便已消失,游魂般回到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刀,执拾简单的行李,悄然离开。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他没有走正门,墙虽高,却难他不到。明月既然未西沉,夜色却浓如泼墨,据说,黎明前一刻就是一夜最黑暗的时候。凤栖梧面对那一轮明月,往西走去。那一轮明月这时仿佛更明亮,也仿佛更圆,凤栖梧的面色映着月光,有如纸样,苍白得怕人。他亦感觉有如从冰窖中走出来,一双手不觉拥着两臂,瑟缩着身子。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不少灯宠已熄灭,要睡的这时候应该好梦方酣,喝酒的也应已醉倒。走尽了长街,当前是一道高墙,那一轮明月又被高墙挡去。高墙两边一望无尽,当中一座高楼有如乌首,两边高墙如翼,远看就像是一只正在振翼,准备一飞冲天的巨鸟。整个市镇都在这道高墙的保护下,而整个市镇都是属于乌帮所有。鸟帮的消息向称灵通,探子散布在千百里外,一有消息很快就能够送到舛,在鸟帮有准备的情形下,要攻陷这个市镇,绝不是一件易事。尤其经过北绿林攻入这个市镇的教训,一切的防范更严密。这道高墙当然也难不倒凤栖梧,翻越高墙,他拥着双臂,继续西行,没有停步,没有回头。\xx黑夜逝去,曙色东现,明月如水,终于西沉。凤栖梧在一座村落的一间小酒馆前停下,将门拍开,塞给那个睡眼惺松的老板一大锭银子,带走了两罐只值那锭银子一半的酒。那个老板本待破口大骂,但一秤那锭银子,立时堆起一脸笑容,他说的凤栖语一个字也听不入耳,离开了小酒馆,往山林那边走过去。然后他醉倒在山坡上。之后他漫无目的的东飘西荡,以酒、血来弥补心头的空虚。死在他刀下的人数以百计,都是该死的恶徒,他的侠名一天比一天大,用的那柄刀也不知是否因为饮血大多,添上了两道触目的血痕。白道的人尊这柄刀为侠义刀,黑道的人却称之为落魂刀,见之远避,惟恐变成刀下游魂。凤栖梧没有理会别人的说话,只是做他喜欢做的事他的酒量与刀法也因此一天比一天好。那过了多少天他并不清楚,也没有理,一直到那一天,看见那一轮明月,才知道已过了一年,又己到了中秋。月到中秋分外明,一年后的今天,又将发生什么事?误中空城计夜来遭火攻荒野,山坡。孤松如盖,山坡的一半在松影下,凤栖梧在月光下狂奔了数里,看见了那座山坡,不由自主的奔了过去。

    入夜的时候,他进入一个小镇。他看见那些手掌花灯在长街上嬉笑的小孩子,就呆在那儿然后他看见了那一轮明月。他退了好几步,退到一面墙壁,斜斜的侧着身子,好像看什么的看着那一轮明月,突然由心寒出来,整个身子也好像因为恐惧而弓起。那些小孩子看着奇怪,不由都向他围拢过来,一盏盏灯笼就像是无数枝尖针,一直刺入他的心深处。他的样子一些也不难看,所以那些小孩子才会接近,可是发觉这位害怕月亮的叔叔会飞的时候都不由吓了一大跳,四散奔逃。凤栖梧也不知道连那些花灯也无法忍受,他先是用手遮住了灯光,然后一下拔起来,贴着墙壁掠上了瓦面。飞越过好几重瓦面他才落回地上,然后闯进了一间酒馆,就像是一年之前的中秋月夜,买了两罐酒,冲出了那座小镇,向荒野奔去。他原是以为事隔一年,即使不忘得一干二净,亦已很淡薄,那知道仍然那么强烈。他望西而去。东方的明月,就像狂迫不舍,将他追出了数里之外。一路上他都在找,找一个合意的地方坐下来,痛尽那两罐酒,在醉乡中渡过这个中秋佳节。那里才是合适的地方,连凤栖梧也不知道,一直到他看到了那座小山坡。这不是一年前他醉倒的那种环境?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长了根。到现在他也才明白,的确是深爱着婷停。怎样才能够忘记?凤栖梧提着那两个酒罐,跌跌撞撞的走上了那个山坡“心神一片混乱。上到了山坡上,他才发现,在那株孤松之下,早已经坐着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黑衣人,就像是一个幽灵也似的坐在松阴之下,手中一枝漆黑的萧。他冷冷的望着凤栖梧走来,一动也不一动,那张脸就像是用冰石刻出来。凤栖梧一眼瞥见,一呆,脱口道:“什么人?”黑衣人萧一横,道:“连我你也不认识?”凤栖梧笑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认识你?”黑衣人目光一闪,道:“你不是我们的人?”凤栖梧反问:“那你到底又是什么人?”黑衣人没有回答,自顾道:“否则,你纵然未见过我的面,也应该听说过这管萧。”凤栖梧细看了那管萧一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黑衣人目光转落在凤栖梧双手抓着的酒罐上,接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喝酒“凤栖梧随即将酒罐往松阴下一放,跟着一屁股坐下来。“来这种地方喝酒?”黑衣人露出疑惑之色。凤栖梧一面将罐塞子拔开,一面道:“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一股芬芳的酒气随即飘开,凤栖梧用力的嗅了几下,赞叹道:“这个酒真还不错。”黑衣人皱眉道:

    “这不是喝酒的地方,朋友最好离开,另觅地方。”凤栖梧反问:“谁说的?”黑衣人道:“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凤栖梧苦笑一下:“这块地方原来给你买下了。”黑衣人一怔,道:“没有这种事。”“你却是说这种话?”凤栖梧本来已准备站起身,一欠又坐回去。黑衣人又是一怔,道:“好,你要喝,随便喝。’偏开脸。凤栖梧双手捧起酒罐子,大大的倒了一口,吁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遇上,也是有缘,你朋友也来喝一口。“,黑衣人没有理会,凤栖梧轻“哦”一声,道:“原来是不懂得喝酒的。“一顿,摇了摇头:

    “男子汉不懂得喝酒,倒是奇怪。”黑衣人忍不住道:“谁说我不懂得喝酒,只是这不是喝酒的时候。”

    凤栖梧笑道:“十五中秋也不是喝酒的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才是?”语声一落,仰首又倒了一大口。

    黑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这只是倒,不是喝。”

    凤栖梧道:“这才痛快。”

    黑衣人又闭上嘴巴,凤栖梧再倒一口,长吁一口气,以掌击膝,狂歌起来。

    才唱得一句,黑衣人突然又道:“这也叫做歌?”

    凤栖梧笑了笑,道:“不成你非独懂得喝酒,还懂得音律那管萧不是拿来看的?”

    黑衣人冷笑着问:“你能喝多少?”

    凤栖梧双手往那两个酒罐子一摆:“最低限度,能喝掉这两罐。”“我喝的绝不比你少。“黑衣人做然仰首:“可惜这儿没有多两罐酒。”

    凤栖梧手指身前那一罐,道:“我已经替你喝掉了三口,如果你能够喝掉这一罐,我就已经服了你。”

    黑衣人冷笑:“看来我不喝掉一罐酒,你还是不相信的凤栖梧嘟哺着道:“我相信事实,只相信事实。”

    他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一年前他亲眼看见的事实又开始涌上心头来。

    黑衣人却完全当凤栖梧是针对自己,萧一指那罐尚未封的酒:“这罐酒你花了多少钱?”

    凤栖梧一摇头,将回忆抛开,问道:“多少钱也一样。”

    黑衣人道:“我要买这罐酒。”

    凤栖梧一笑道:“一罐酒,我还请得起。”黑衣人道:“我却是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凤栖梧手落在那罐酒之上,道:“那有男人这样斤斤计较,你有种,喝掉它!”手一挥,那罐酒向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左手一探接下,右手将萧往腰带上一插,道:“让你三口,看谁能够先将手中的一罐酒喝掉。”

    凤栖梧大笑起来,一顿一戟指,道:“你,输定了!”

    黑衣人一面将塞子扳开,一面道:“要不要赌一赌?”

    凤栖梧道:“我赢了,你替我吹一曲,你赢了,无论你要我怎样做,我也答应你。”

    嘿衣人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凤栖梧接道:“准备好了,叫我!”

    黑衣人徐徐的吸了一口气,道:“来”双手捧起酒罐,往嘴里倒去。

    凤栖梧一些也不着急,捧起酒罐,到黑衣人连喝了三口,才再往嘴里倒。

    黑衣人看在眼内,知道他是要公平一较高下,也没有理会,继续喝下去。

    他的酒量显然真的很不错,骨都骨都”的咽喉直响,有如长鲸吸水,一口气将那罐酒喝尽,然后才将之放下来,一看凤栖梧,不由傻了脸。

    凤栖梧双手仍捧着那个酒罐子,罐口却是已向下,地上却一点酒湿的痕迹也没有。

    黑衣人呆了呆,大笑:“果然是我输了。”他笑得竟然像很开心,显然他虽则面容冰冷,也是个爽快的青年人。凤栖梧亦大笑起来一你的酒量其实也不错,可惜遇着我这个整天泡在酒缸里的酒鬼。,,黑衣人反手将空酒罐掷掉,将萧拔出来,道:“你要我吹什么曲子?”凤栖梧道:“中秋月。”“朱庭玉的中秋月?”

    凤栖梧又大笑:“你这个人实在不错,没有令我失望。”黑衣人一笑,萧往嘴唇一靠,一段引子然后就是仙吕点绛膺。凤栖梧击罐相和,纵声高唱一可爱中秋,雨余天净,西风送,晚云归洞,凉露沾衣重。他的歌声说不出的苍凉,曲中虽有可爱中秋四字,听来只令人觉得这中秋未免太凄凉。一顿接又唱:庚楼高望,桂华初上海涯东,秋光宇宙,夜色帘拢。谁使银赡吞暮霜,放教玉免步晴空。人多在,管弦声里,诗酒乡中。烂银盘拥冰轮动,碾玻璃万顷,无辙无踪。今宵最见来夜怎同,留恋媳娥相陪奉。天公莫教清影转梧桐。调转后庭花,凤栖梧的歌渐变得凄苦,黑衣人的萧声仿佛被影响,变得凄凉之极。一一直须胜赏,想人生如转蓬,此夕休虚废,幽欢不易逢,快吟胸,虹吞鲸吸,长川流不供。—

    —听江流,笛三弄,一曲悠然未终,裂石凌空声溜亮,似被心夜吼苍龙,喝道:醉哀诗成,谁为击金陵夜半钟。我今欲纵,嫦娥归去,盼青驾,飞上黄寒宫!萧声陡拔,冲霄而起,歌声亦同时拔起来,跟着凤栖梧拔起的身子飞上半天。凤栖梧双袖飞舞,狂歌着“飞上黄寒宫”向中大那一轮明月疾飞了上去。

    可惜他虽有凤名,却没有长上一对凤翅,飞上了四丈,一口真气已尽,坠回地上他的身形轻捷如燕,着地无声,随即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斤斗,狂笑起来。

    黑衣人放下萧,奇怪的望着凤栖梧,摇头:“你这样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凤栖梧狂笑不绝,由高而低,好一会,才停下来,喘着气回答道:“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颔首道:“不错,无论开心难过,经这一顿狂笑,相言也会很舒畅。”

    凤栖梧道:“舒畅极了。”

    黑衣人又一声激唱:“老实说,我很羡慕你能够这样。”凤栖梧道:“你也可以这样的,难道还有人干预你不成?”“现在没有,很快就会有的了。”语声未落,凤栖梧倏地皱眉:“有好些人骑马向这边奔来。“也是时候了。”黑衣人目光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目光下,那边山路上尘土飞扬,一大群人策马向这边奔来凤栖梧目光自一转,道:“你约了人在这里会面?”

    黑衣人道:“我早来了一些,这是习惯,我不喜欢要别人等。”“这是好习惯。”

    黑衣人语声突然一沉:“你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凤栖梧问:“因为来的那些人?”“他们差不多都是疯子,我也许是惟一一能够保持冷静的,"黑衣人一一声轻叹:“酒已经喝完,你也应该走了。”

    凤栖梧却问:“你跟他们有过节,约了他们在这里解决。”不待黑衣人回答,又说道:

    “这我更就不能走了,我们毕竟也是一罐酒的朋友。”

    黑衣人一皱眉:“现在你要走也来不及了,最好坐在一旁,由我替你说话。”凤栖梧方要说什么,一个响亮的声音已划空传来:“老三,是你在吹萧?”

    接一阵马蹄声急响,一骑飞也似从山坡下冲上来,鞍上的是一个貌相剽悍,长着两撮胡子,半敝着胸膛,腰挂金背大环刀的中年人。

    黑衣人急步迎上,应道:“大哥,我在这里。”中年人冷笑道:“你还有这份吹萧的兴致。”

    飞马从黑衣人身旁奔过再奔出两丈,才停下来。

    黑衣人转身正要说什么,中年人已又一声冷笑:“好哇,还有心情喝酒哪,”

    “大师兄一一”黑衣人惶然正要解释,凤栖梧那边突然插口道:“这本来就是喝酒的时候。”中年人应声霍地转首,瞪着凤栖梧:“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中年人目光转向黑衣人:“这个人是你的朋友?”

    黑衣人还未回答,十七骑已经冲上山坡,男女都有,俱很年轻,其中六人一见凤栖梧,面色顿变,呛啷啷兵器出鞘。

    中年人一怔。

    黑衣人更是奇怪,顾不得回答,转问那六人:“你们干什么?”一个青年叫起来:“这个人是凤栖梧啊!”凤栖梧亦觉得这个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却醒不起来。语声一落,除了另外五个人,所有人齐都变色,兵器纷纷出鞘,围了上去。凤栖梧不是傻子,亦看出这些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却是怎么想不起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因为什么事情开罪了这些人。所以他仍然呆在那里。中年人面色最难看,目光突然又回到黑衣人而上:“老三,你交的好朋友?”黑衣人面色大变:“大师兄,这”中年人截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本门一向是怎样处置叛徒凤栖梧忽然大笑起来,中年人应声目光急转:“姓凤的“人说四肢发达的人头脑简单,果然有些道理。”凤栖梧笑接道:

    “你这位三弟若是真的与我拉上关系,又怎会在这里等你到来处置?”

    在中年人旁边的一个青年接道:“大师兄,三师兄也不是这种人。”中年人断喝道:

    “住口!”回身转对凤栖梧道:“姓风的,你这是埋伏在这里,存心暗算我们的了?”

    凤栖梧又大笑:“我若是要这样做,你们现在大概没有几多个活下来的了。”“你若是以为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就错了。“中年人“刷地”滚鞍下马,接喝道:“你带来了多少人,尽管叫他们滚出来。”凤栖梧目光一扫,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附近根本不能藏人?”中年人目光一扫,又道:“不管你有多少人,我们今夜都要与你拼个死活。”

    凤栖梧道:“要群殴,上就是,何必多作废话?”

    中年人喝道:“我们就是以众凌寡,也没你们乘人不备,惫夜偷袭的卑鄙。”“我们?”凤栖梧有些诧异:“到现在我也只是一个人。”

    黑衣人冷笑道:“你不是姓凤的,与凤生也不是兄弟?”

    凤栖梧心头一凛:“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中年人亦自冷笑。“装得倒很像,你若是以为这样就可以脱身,可就错了。”一顿振吭大呼:“大伙儿将他围着,莫让他走了!”

    那些人早已围上来,先后下马,兵器全都向着凤栖梧。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大哥怎会与他们结怨?

    凤栖梧疑念重重,酒意全消。

    中年人接道:“莫以为我们不知你是要赶去助阵的,遇上我们,是你倒霉。”

    凤栖梧一脚将地上的空酒罐挑起来,捧在双手中,道:“我若是要赶路,又怎会与你那位老三在这里喝酒?”

    中年人目光又回到黑衣人面上:“你是来这里喝酒的?”黑衣人苦笑,凤栖梧却竟替他分辩:“这可不关他的事,是我迫着他拼酒。”

    中年人瞪了凤栖梧一眼,喝问黑衣人:“你怎么跟他拼酒,不跟他拼命?”“小弟根本不认识他就是凤栖梧。”黑衣人叹了一口气。

    凤栖梧接道“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只是有几位,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面。”中年人疑惑的盯着凤栖梧:“你不是要告诉我,连凤生做过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凤栖梧点头:“所以你们最好说清楚,要杀我也得让我死得瞑目。”中年人沉默下去,黑衣人随即道:“我这位大师兄有一个外号,叫‘单刀断五狱’!”

    “单刀断五狱郭胜?”凤栖梧对于那个外号显然有些印象“不错。”黑衣人接着一横萧:“而我"“侠萧燕南?”凤栖梧试探着问道。

    “你也知道?”凤栖梧笑笑:“还有一位快剑马腾,在那儿?”郭胜厉声问道:“你要见他?”凤栖梧道:“三位合称三英,只见两位,难免有些遗憾。”郭胜道:“要不遗憾,也容易。’;“如何?”凤栖梧问。

    “伸长脖子,吃我一刀!”郭胜一翻腕,刀上金环呛啷啷响,语声动作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凤栖梧皱眉道:“莫非他就是给我大哥杀死的?”郭胜咬牙切齿的:“还有我们五师叔一门长幼一百四十口。”凤栖梧纵然动容:“凤家与中原五义可没有任何过节。”

    郭胜厉声道:“你们姓凤的都是疯子,这边才宣战,那边在黄夜愉袭,但你们若是以为成功了第一一次,第二次也一体成功,那便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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