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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当时在坟地里,蕨妹子一定看出了他的不安。蕨妹子问,你冷吗?你身上好像有点发抖。看你长得高高大大的,其实身体并不好是不是?你看我们山里人,再瘦的身架也可以爬几道坎不喘气的。

    刘盛和蕨妹子一道走回疗养院,在倒塌的围墙边遇见了正在望星空的徐教授。看着这一对从坟地那边走来的男女,徐教授略微有点吃惊。

    “教授,又在看有没有小行星会撞地球了?”蕨妹子抢先问道,声音里带着嬉戏的味道。看来,徐教授和蕨妹子也早已熟识,蕨妹子一定听他讲过小行星撞地球后山崩地裂埋下所有生物并形成化石的事故。

    徐教授笑了起来,他头上的银发在星光下依稀可辨。他说小行星肯定会再次撞来,只是我们的生命短如疾光,怕是看不见这种壮观的了。

    14。 艾楠在说梦话,但只在喉咙里嘟哝着,刘盛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自然也无法推测她做了什么梦。他在暗黑中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仍然有点发烧,这使刘盛感到内疚,他认为是他进山去了两天,艾楠独自留在风动镇才着了凉的。也许她夜深了才去水塘洗澡,这里的风确实有点邪,不论白天多热,夜里的风有时会让人的骨头发凉。刘盛想暂时不能进山找化石了,等艾楠感冒好了后,下次带着她一起进山去才行。总之要在这里等着公路疏通,这段难得一闲的日子一定得好好度过。

    艾楠向内侧睡着,刘盛从背后抱住她。结婚五年了,他们在一起亲热的时候真是太少。感情没有问题,一切仅仅因为他俩的工作都太忙、太累。有时他俩兴致勃勃地洗完澡上了床,艾楠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的手下有几十个业务员,总有人会在深夜打来电话,或者谈工作中的障碍,或者询问明天的事情。放下电话后,艾楠会打一个深深的呵欠,让刘盛感到自己也困了。于是,赶快倒头睡下,关灯后艾楠还会问上一句,闹钟调好了吗,刘盛说调好了的,早晨6点,没问题。有时候,艾楠有了好心情,可是刘盛又刚好要定夺公司的一个企划案,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大叠资料工作到深夜,推开卧室门时看见艾楠早已睡熟。

    这就是令人羡慕的公司白领的生活,刘盛有时想,他们真是比普通打工者委屈多了,别人走出公司后可以万事不管,喝茶聊天喝酒聚友看电视看影碟或者夫妻早早上床亲热,而他和艾楠却变成了公司的机器日夜运转。艾楠还好,升上了地区经理的职位,而他守着一个部门主任的位置五年来就没有变过,副总经理换了两次都没轮上他,这使得他的收入至今只有艾楠的半数,真是没有面子。

    令人欣慰的是,他们的辛劳换回了跃层式住宅和两部车,在老同学聚会时可以排名居前。然而,现在在职务和收入上的排名居前并不能保证今后不变,艾楠常紧张地说,我们可一点儿也不能松懈,人生好比一场马拉松比赛,说不准什么时候别人就赶上来了。

    刘盛想得心烦意乱,又听见艾楠在说梦话,还轻轻地叫了一声。他怕她的噩梦,便拍拍她的背叫醒了她。

    艾楠醒了,惊恐地翻过身说:“麦子进屋来了,她还吃我的奶。”

    刘盛开了灯,看着艾楠睡意惺忪的眼睛说:“你做的什么梦呀?”

    艾楠说她梦见一个小女孩从门外的芭蕉树下走进屋来,仰着脸叫她“妈妈”她认出这个小女孩正是麦子。她看出麦子饿极了,便解开衣服给她喂奶,麦子贪婪地吸吮着,突然用牙齿咬了她一下,她觉得刺痛,便叫出了声。

    荒唐。刘盛说她做的这个梦很荒唐。况且3岁多的小女孩也不用吃奶的。艾楠说麦子在路上搭上他们的车后,坐在她的怀里时,就用小手在她胸前的衣扣上拨弄着,不知不觉还解开了她的一颗扣子。艾楠说可能是这个印象留下后才会做今晚这个梦。

    “不过,这里还真有点痛呢。”艾楠说着说着突然用手摸着胸部,她怔住了,她的胸部真的有了感觉。

    艾楠扒开睡衣,两个丰满的**暴露在灯光下。“你看,这里怎么有个牙印?”艾楠的声音有点发抖。

    刘盛凑过脸去细看,左边的**旁边,真的有一个牙印。

    “我在梦中都感觉到痛了。”艾楠惊恐地说“她吸着吸着就咬了我一口!”

    这不可能。刘盛坚定地说不可能,你睡着了我可是醒着的,我从背后抱着你的,没有什么小女孩进屋来。也许,这不是牙印,是你洗澡时自己的指甲划伤了它。

    “是吗?”艾楠仿佛更愿意相信刘盛的说法,这样她才能够脱离恐惧。“真是我的指甲划伤的吗?”艾楠低下头,再次看着**旁边那个小小的红印。

    刘盛肯定的回答让艾楠释然,不过她要刘盛去检查一下房门,因为她梦中看见麦子是从院子里的芭蕉树后面闪出来,径直走来推开房门来到她身边的。刘盛为了让她放心,下床去检查了一遍房门,反锁得死死的,没有任何问题。艾楠舒了一口气,他们关灯继续睡觉。

    也许是为了避免噩梦吧,艾楠主动地拥着刘盛入眠。刘盛的手放在她的**上,用手指轻轻抚弄着她的**说:“你一定是想我了,所以做梦时这里才会有感觉。”艾楠笑了,说你别自作多情。听见艾楠轻松的声音,刘盛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俯下头去,将脸贴在艾楠的胸部。

    艾楠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感觉到刘盛的嘴唇和舌头搞得她的胸部痒痒的。她嘘了一口气,轻轻地抱住他的头。她记起了第一次和刘盛**时,就是这样开始的。当时,她大学毕业后不久,还在保险公司作推销员,认识刘盛之后,两人很快坠入情网。刘盛当时已拥有了一处小户型的单身公寓,第一次**就发生在那里。结婚后刘盛常常回忆起那次**,他说艾楠的疯狂让他吃惊。艾楠心里明白,刘盛回忆那事是想指责她婚后就冷淡了,其实,不是她不想,真的是工作太忙了。有女伴给她出主意说,到夜里就将手机关闭,座机摘掉,这样才有两个人的空间,可艾楠不能那样做,毕竟,影响了工作也就影响了自己的业绩。一年二十多万的收入呀,不辛苦一点行吗?已有她认识的朋友住进了别墅,她得尽快赶上去才行。趁着年轻,累一点没什么,要是现在不努力,被别人抛下之后,再想赶上去就很难了。

    此时,刘盛的手已经在爱抚她的敏感处,她轻轻呻吟了一声,将刘盛埋在她胸前的头抱得更紧了。就在刘盛要压到她的身体上来时,一股气味突然飘进了她鼻孔,这气味是从他的头发里散发出来的。

    “你没洗头吗?”艾楠说“怎么有种气味?”

    “我每天都去水塘洗头洗澡,怎么会有气味?”刘盛说“也许,我天黑后去给老爸烧了纸钱,你心里犯疑吧。”

    “不,真是有种气味,像是进医院后闻到的那种。”

    “你又来了。”刘盛不高兴地翻身仰躺着“什么医院,我不过就是在那里打过工嘛,还守过太平间,这没有什么羞耻的。你听说过吗,去日本的留学生还背过死人挣钱的。我知道了,你就是忘不了我的那段经历。”

    那是刘盛读大二时发生的事。时代变了,父亲寄回家的钱一下子显得微不足道,母亲又患了一场重病,刘盛只得边读书边打工。一个在医院工作的亲戚介绍他进医院作零工,搬药箱推病人什么都干。后来,守太平间的老头回老家奔丧,他便去临时守了两个月太平间。他本来是绝对不愿意干这事的,可报酬太高了,是干零工的两倍,他狠了狠心接下这活。和艾楠结婚后,他有一次偶然谈起了这段经历,没想到给她心里留下了病根,夜里同床时有时会突然说他身上或者头发上有气味,一边说一边还显出很害怕的样子。

    “你这是洁癖,变态!”刘盛突然发了火,跳下床在屋里跺着脚“你嫌弃我就明说,你认为我没能力撑起这个家也可以明说,别老念什么气味不气味的。”

    “谁嫌弃你了。”艾楠被他的发火吓坏了“我从没有那个意思,我要闻到那个气味,自己也没有办法。”

    “好,我离你远一点不就行了。”刘盛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拉开房门,端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门外去。

    半夜时分,四合院里黑乎乎的,两棵芭蕉树像张牙舞爪的巨人立在院子里。奇怪的是,人在愤怒时什么也不怕了。直到一阵夜风吹来,芭蕉树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声才使刘盛清醒过来。他开始以为是树叶碰撞的声音,但越听越不对头,分明是有人在走动。

    刘盛进屋拿到了手电筒,一道强光射向了芭蕉树。树叶在光中动荡着,没见什么异样。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吧,毕竟艾楠讲了她梦中看见小女孩从芭蕉树后走出来,自己也就疑神疑鬼了。为了让心里彻底踏实,刘盛打着手电一直走到了芭蕉树下。突然,一个红色的东西在地上出现,刘盛弯腰一看,是一只小孩的鞋子,一只用手工做成的红布鞋,谁将这鞋子丢在这里呢?

    刘盛突然感到心里发紧,他转身跑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对着满脸惶恐的艾楠说,你的梦没做错,真有小女孩出现过。说完便坐到床边和艾楠紧紧地拥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对抗住夜半的幽灵。

    15。 艾楠又看见了那间做引产术的手术室,吊在半空中的灯和屋顶在旋转,酒精味和血腥味呛在她的鼻孔中。我的孩子,她要走了,她在我的身体中血肉相连已经一百二十多天,她等待着来到这个世界,她要吸着我的奶汁一天天长大,我的**已经有胀感了这孩子,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我的腹部扁平下去,我开着车上班,风吹着我的头发,没人知道我是个有罪恶的女人。今夜,这孩子来找我了,谁给她取了“麦子”这个名字呢?她恨我,她咬痛了我的**,如果我不醒来,她会将小嘴往上移动,一口咬住我的咽喉吗?

    这是一个时间和空间都轰然崩溃的恐怖之夜。没有房间,没有疗养院的四合院,没有风动镇,它的空荡如断臂人的衣袖,艾楠一走进这衣袖中便从此无路可逃。此刻,她倒在床上将头埋在刘盛的怀中,她感觉如躺在旷野中一样孤独无助。

    “刘盛,我怕。”艾楠呜咽着说“我们的孩子,她为什么要把鞋子脱在外边的树下呢?她要赤着脚才能走进我的梦中吗?”

    刘盛紧紧地抱着艾楠,他感到她的身子在发抖,他无法安慰她,他从不知道鬼魂是什么东西,守在太平间时他看过死人僵硬的面容也从未想过这是否就是鬼魂的形象。而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她有魂灵吗?他轻轻拍着艾楠的背,无法用语言劝说或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为什么要咬我呀?”艾楠头发散乱地坐了起来,一把脱掉睡衣,仔细地辨认着左边**旁边的那个红印。“刘盛,我们该怎么办呀?”艾楠将脸贴在刘盛的胸脯上,刘盛的皮肤感到了她的泪水。

    刘盛是第一次看见艾楠这副可怜无助的样子,他的心动了一下,他看见一个强壮的丈夫正将一个眼泪汪汪柔弱无骨的妻子抱在怀中,而她全身**,两个红枣似的** 楚楚动人。

    刘盛开始疯狂地抚摸她,嘴里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艾楠,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没有什么孩子来过”

    “她来过,她光着脚走进来的,我们的孩子”艾楠闭着眼梦呓似的喃喃道,像一条半死的鱼在水中吐着气泡。

    刘盛已进入了她的身体。夜半的房间有如魔鬼设下的山洞,身体的碰撞声和艾楠的喃喃声属于现实和梦幻两个不同的空间。当艾楠清醒过来欲推开他时,刘盛有些粗暴地压住了她的手,急促地说:“别动,别动。”

    出乎刘盛的意外,艾楠果然不动了。也许是她因恐惧而有气无力,也许是她沉入虚幻的水中还未爬上陆地,也许是她因放弃了孩子后突然想放弃一切,总之,她试图挣扎了一下后便不再动弹。

    “孩子,我们的孩子”艾楠闭着眼自言自语“损失太大了,这是为什么呀?”

    “你实在想要,回家后去医院将环取出来不就行了。”刘盛停下了身体动作,望着艾楠的脸说。三年前引产之后,艾楠便在**里放了节育环,她说在没决定要孩子之前,这样可以绝对避免出事而影响上班。

    “不,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她咬痛了我的**” 艾楠用手轻抚着**。刘盛望着她的手,一阵冲动使他恢复了身体动作。这是一场毫无抵抗的进攻,刘盛趁势将她的身体翻了一个面,让她屈腿趴在床上。艾楠试图想直起腰来,刘盛伸手压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将脸贴在床单上。这种进攻方式让刘盛热血沸腾,他一边要着她,一边看着她的臂部想,这就是那个骄傲的白领丽人吗?这就是那个在夜里打着电话对躺在床上的他视而不见的女人吗?眼前这个又大又白的屁股和任何下贱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和那个穿着花布裤子臂部丰满的蕨妹子也没有什么两样。天刚黑的时候,这个山妹子到坟地里来看他烧冥钱,他们在黑暗中一同走回疗养院时,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她的臂部。他回到房间后睡在了艾楠身边,他的手伸向了她的身体,她拨开他的手时显得有些烦躁,这一刻,刘盛深深感到作为丈夫和男人的失败。

    艾楠呻吟了一声,好像有疼痛的感觉,刘盛的兴奋度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他一边抚摸着她的腰背和臂部,一边猛烈地进攻着她的身体,他想像着奴隶受鞭打时是否也有某种快感。他的眼前还闪过了他所在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那个胖老头儿在沙发上干他的女秘书,是否也是要显示他对这个世界的完胜?

    这个夜晚的刘盛变成了一头野兽,因回到山林而欢欣鼓舞。在他眼里,那个穿着西服套裙手捧文件夹的艾楠消失了,她的职业装休闲装等等表示社会身份的服饰仿佛被撕成了条条碎片抛向夜空,只剩下一个屈辱的裸体;她的优雅姿态消失了,包括打电话关车门时呈现出的好看的动作,到此刻都变成了床上这个丑陋的姿势;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客户,保险单也消失了,她其实是一个只能侍候丈夫的俗女人。与此同时,包围着刘盛自己的众多不快也消失了,包括进出公司的打卡计时、面对董事长总经理的毕恭毕敬,以及对外争取咨询客户时的奴颜婢膝。他其实是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他已38岁了,早就该是一个成功的征服者而不是一个对内对外唯唯诺诺的小男人。

    “啊———”刘盛像狼一样叫着在艾楠体内达到了高潮。结婚五年来,他从没有像今夜这样满意过。他甚至希望被山体滑坡堵住了的公路永不疏通,留在山中就这样过日子未必是件坏事。或者,等他和徐教授一起找到了古生物化石后公路再疏通,这样回去后他和艾楠都可以不再像工蜂一样辛劳了,如果那些化石真能换几百万元的话。

    艾楠光着身子侧躺着一动不动像是极度虚弱的样子。刘盛突然莫名地想到,她会死吗?他想起了自己做过的梦,艾楠躺在车祸现场的死人堆里。如果这样的话,他将独自驾着车回到家中,那座跃式住宅会显得特别的空荡。还有,艾楠买下的150万元保险赔偿怎样安排呢?刘盛心里一惊,为这莫名其妙的一闪念思绪吓住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怎么能这样想呢?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得好死!他爱艾楠,七年多前见到她时便一见钟情,她的那身优雅的职业装衬出的身段和气质让他夜不能寐。

    “艾楠。”刘盛伏过身去叫道。

    艾楠转过身来,脸色绯红,有点羞怯的样子。“你从没这样好过。”她说,同时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累了吗?”她的声音充满爱意。

    刘盛被她的反响惊呆了。天哪,她没觉察到他的粗暴和敌意吗?人幸好看不见相互的心思,夫妻也这样,要是看见了内心里出现过的东西,非得有杀人或者自杀出现不可。

    “我爱你。”刘盛伸手抱住艾楠。他说这句话是真的,并且为刚才的状态自责得想哭。

    “你以前不这样。”艾楠柔声说道。

    是的,这样疯狂地**还是在婚前有过。结婚后不但**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亲热时也是例行公事般的草草了事。这怪他刘盛吗?早晨6点钟闹钟的铃声就会无情地响起,双方能放得开吗?每周的双休日对艾楠来说几乎就不存在,这样的日子正是她登门拜访客户联络感情的时候,要做出她那样的业绩,很多人首先吃不了她那种苦。

    “我爱你。”刘盛再次答非所问地说道“快睡吧,天就要亮了。”

    刘盛自己很快迷迷糊糊地睡去,但很快就被艾楠推醒了。

    “你不要睡着,我怕。”艾楠说“如果我们都睡着了,那个孩子还会来咬我的**的。我觉得她再来还会咬我的咽喉。如果那样,我还未醒来便已经死了。”

    “你别瞎想了。”刘盛困倦地说“没听说过做梦会死人的。至于外面树下的那只鞋子,说不定明早起来它已经不见了,这就证明是我的幻觉。”

    “但愿如此。”艾楠说“你把我抱紧点,贴着我的胸脯,不让那孩子钻进来。”

    两人不再出声。夜色在疗养院迷宫式的四合院里渐渐变淡,风动镇上的屋檐也在黎明中显出了狰狞的轮廓。

    将近中午,刘盛和艾楠醒来后走出房门,刺眼的阳光已经从树叶中落在院子里,那只让人心惊肉跳的小红鞋赫然在目,它匍匐在芭蕉树下,像是一件秘而不宣的遗物。第六章

    16。 摄影家蓝墨收到了蕨妹子请他今晚过去喝酒的邀请,这意味着疗养院南面的院子里又有一场酒气熏天的盛会了,这伙人每次从铁路上满载而归后总要搞一次聚会。蕨妹子是闯荡过江湖的人了,对摄影家、徐教授这样的外来人不但不拒斥,并且一见如故,喝酒时总要请他们凑热闹。当然,在风动镇这样的地方,要请人喝酒除了他们也没有人可请了。村东头有十多户老实巴交的老人,妇女和儿童,这些人将视这种聚会为罪恶。唯一的一个汉子是胡老二,但他年复一年地在追踪那头咬死过他妻子的黑熊,对这种中了邪的人蕨妹子认为离他远一点为好。药材商万老板和他的侄儿二愣子倒是酒会上的常客,但万老板关于寻找百年人参的故事蕨妹子他们已经听腻了,要他讲出新鲜一点的事情恐怕已是奢望。这样,在风动镇已呆了好几个月的摄影家和徐教授成了酒会上最受欢迎的人,他们讲出的新鲜事和蕨妹子讲马戏团或者扒火车的事一样,都令对方瞠目结舌。

    蕨妹子是让她手下的小伙计石头来通知摄影家的,还说一定要请新来的刘盛和艾楠一同过去。石头是一个16岁的山中少年,还未发育得太好,身体单调得像根豆芽。他还怕生人,语言也少得像一个哑巴。他站在摄影家的房间门口,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蕨妹子的意思转达清楚。

    本来,在风动镇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摄影家认为离开了酒和人的聚会,呆在这里会让荒凉伤了你的心。然而,奇怪的是,摄影家这次对聚会的反响并不热烈。这是因为他正在构思着一幅足以惊世的摄影作品,艺术创造的火焰正烧着他的内心,他做梦都看见那幅将要完成的作品———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躺在床上,她已死去三年而不腐。揭开盖着她的大红被子,脱掉她身上那些已经像树叶般枯朽的衣裳,一具新鲜的木乃伊出现在画面上。这是一具难得的女性遗体,80多年的时光将她压塌成骷髅模样,她的眼睛已成为黑洞,里面收藏着她母亲和外婆的影子。据说她外婆死于120年前风动镇的那场大风,天上的马队踩塌了镇上的房子,外婆被埋在了废墟中。现在,她眼中的这些影子都藏到了任何人看不见的黑暗中,但是,摄影镜头会抓出这些东西来,她深陷的眼眶,发黑的额头,失去光泽的白发和因嘴唇萎缩后露出的牙齿,这幅画面正是人生的真相。她的四肢已经干枯如柴棍,生育过子女的腹部已经蒸发掉了全部的血和水分,像塌陷的沙漠,周围是岩石般突起的骨盆这可是神赐的创作素材,他想到拍摄这幅作品便夜不能寝。并且,摄影家更大的创造性在于,他将安排一个年轻的,鲜活的裸女与这个老太婆并排睡在一起,这幅暂定名叫生命的摄影作品有可能使摄影家攀上与神对话的阶梯。这种时候,喝酒聚会对他来说已是消耗夜晚的俗事。

    但是,摄影家还是将聚会的消息告诉了住在隔壁的徐教授。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在拿着放大镜看他的宝贝化石,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化石中的那尾小鱼,仿佛要看出上亿年前海水的颜色。

    接下来,摄影家去隔壁院子里通知刘盛和艾楠,想来他们第一次参加与蕨妹子的聚会会很新鲜而刺激。他来到这个荒凉的四合院里,举手敲门时心里有点发跳,这都是因为艾楠的原因。本来,对这对从上海远道而来的年轻夫妇,他是可以从容相处的,他们知书识礼,优雅不俗,并且有很高的薪金收入维持着体面的生活,这使他们与人相处时显得大度而从容。但是,自从摄影家在心里选定艾楠作他惊世作品的模特儿后,见到这对夫妇时他就显得不自在。试想,如果刘盛知道了摄影家要艾楠脱衣服睡到那死而不腐的老太婆身边去,不将他的数码相机尼康相机及各式各样镜头统统砸扁才怪。再说,他怎么开口邀请艾楠参加这一艰巨的创作呢?她会接受吗?摄影家完全没有把握,他首先得增加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并多作沟通才行。

    摄影家之所以选定艾楠为合作对象,除了在风动镇这个地方她是唯一一个来自文明世界的女人外,还因为她的身形特别适合镜头表现。30岁的女人没有青春少女的单薄,她丰盈的生命力能鲜明地表现出画面的主题。虽说她的瓜子脸型略显文雅了一点,但性感的嘴唇却暗含着某种野性。她的曲线对画面动感的形成没有问题,胸部和臀部都异常丰满,腰肢柔韧,双腿修长,这些特征在她穿 t恤衫牛仔裤时都显露无遗。

    摄影家敲了敲刘盛和艾楠的房门,没人应答。他推门一看,原来这两人都出去了,只有一只小红布鞋在屋角。就是这只鞋子吓得这对夫妇魂不守舍,摄影家和徐教授今天上午被他们叫过来时,共同对着这只鞋子在芭蕉树下分析了许久。最后徐教授说,先把这鞋子保存下来,等再次发现那个叫麦子的小女孩后,看她是否还有另一只同样的鞋子事情就清楚了。徐教授说他和刘盛在山中遇见过这个小女孩,坐在门槛上不说话,给人有点灵异的感觉。但徐教授否认了鬼魂之说,虽然对小女孩忽隐忽现和艾楠在梦中被咬的怪事他也无法解释,但要承认灵异的存在对一个学者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事。

    摄影家对此事的看法与教授不同,他认为那个叫麦子的小女孩,自始至终仅仅是艾楠的一个梦,她将这个梦看成事实后感染了刘盛,也感染了和刘盛一同进山去找化石的徐教授,以至于大家都产生了幻觉,看见那个小女孩一会儿在公路上搭车,一会儿又出现在深山院落。这是幻觉,摄影家说,有一次他远远地拍摄过一个种玉米的老人,可是再看照片时并没有人,画面上只有几株树和一片光秃秃的山坡。幻觉是可以骗人的,摄影家说,但它骗不过相机镜头,现代的光学仪器看见的才是真实的。他建议艾楠如果再看见小女孩时立即叫他,让他用相机来“咔嚓”一声作出鉴定。只是,对于这只小红布鞋他和教授一样无法解释。他用相机拍下了它,照片显示这只鞋子确实存在。不过,这也说明这只鞋子并无灵异之处,只是人间凡物而已,先保留下来再说。

    此刻是下午三点多钟,刘盛和艾楠到哪里去了呢?摄影家七弯八拐地穿过一些长满荒草的四合院,走出了这座迷宫式的疗养院。他站在倒塌了的围墙边望着远处,静默的树林和疯长的茅草透出寂寞中的生机,一大片斜坡如大山伸出的脚背,而风动镇就是从这脚背上滚落下来的人间遗迹。7月的阳光有点烤人,摄影家返回了疗养院,在一处石阶上扭了一下脚踝,他用手揉了揉,还是有点痛。他继续穿过一处荒凉的四合院往里走,突然,从侧面的一间屋子里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摄影家要找的刘盛和艾楠正在这间房子里。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有废弃的锅炉和落在地上的铁锈,想来这就是疗养院以前的锅炉房了。刘盛对找到这里来的摄影家说,他们正在各个院落里寻找小女孩的踪迹。艾楠说,她有种预感,小女孩或许就在某个四合院的房子里。摄影家听后抖动着络腮胡哈哈大笑,说这怎么可能,一个小女孩躲在这里怎么生存?你们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去参加蕨妹子他们的聚会轻松轻松。

    当然,事实很快证明摄影家低估了艾楠的预感,因为在锅炉房的门上,清清楚楚的留着一个小孩子的手印。门上积满灰尘,一个小手印留在上面,像是推门而入时留下的。摄影家伸手比较了一下,那手印不及自己的手掌一半大,显然推门的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摄影家的第一个反应是,用相机拍下它。他就要回房去取相机,迈步时发觉刚才扭伤的脚踝还一直在痛,他开玩笑说该不是小鬼在绊我吧?艾楠的脸色很紧张,刘盛便主动提出替摄影家去取相机。

    刘盛走了,摄影家和艾楠站在锅炉房的门口,望着门上的小手印**。这里离他们住的地方隔着七八个四合院,是那个穿着小红鞋的小女孩跑到这里来过吗?

    艾楠的神色仍很紧张,还不时回头望望,仿佛另外废弃的房子里随时会有什么动静似的。她穿着牛仔短裤,露出两条好看的长腿,上身是一件绷得紧紧的白色t恤。摄影家想夸赞她的身材,并劝她在这里留下一些照片会挺有意义的。但是,在此刻的气氛中,说这些话会显得不合时宜,摄影家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蓝墨,你再不能认为这些是幻觉了。”艾楠望着摄影家说“我希望这孩子现身出来,我会爱她的,我会给她讲她并没有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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