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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常人来说,是那么简单、那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对于他们夫妇,却成了一件思想负担极为沉重的事情。

    令孙以达困惑的是,童玢玢的性欲仍是那么强烈。到了夜间,一躺到孙以达的身边,她就要依偎上来抚摸他。他们往往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可这种克制又是十分痛苦和难耐的。

    孙以达和童玢玢的夫妻关系,也陷入了迟疑、无奈、滑稽、恐慌的怪圈。无论是他们互相之间,还是他们这个小家庭和社会之间,都有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是猜忌、是惟恐遭人议论、是日益沉重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理压力。

    童玢玢变得更瘦了,真正地瘦成了皮包骨头。可她的精神仍显得很好,眼里总闪烁着灼灼的光。

    孙以达呢,心中只觉得窝着一团无名火,但又无从发泄。

    他们两个,惟有一点是相像的,那就是在瞅人的时候,眼神总是直瞪瞪的。让人感到他们的生活中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这是一个和风轻拂的秋夜,躺在床上,孙以达能清晰地听见从开着的气窗外传来的音乐,这是哪家邻居电视机还是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他分辨不清了,只是觉得这音乐很美,柔柔的,自然而然地让人的心灵深处,会升起那种亲昵的欲望。

    童玢玢骨节突出的纤长细指试探地抚摸孙以达的肩膀时,孙以达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转过脸去,薄明薄暗中,童玢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呼吸也变得惶恐了。

    “嗯?”

    “嗯。”他们没有对话,只是用燃烧的目光探究地瞪着对方。当孙以达的手向童玢玢搂过去时,童玢玢以一个激越的动作把整个身子向孙以达倾覆过来。孙以达亲吻着妻子,童玢玢回吻他的力度还要大、还要猛烈。

    出院这一长段时间来,他们压抑得太久了。他们相互之间紧紧地搂抱着,纹丝不动地静默了片刻。

    孙以达低沉而迟疑地发问:“你的身体”

    “好得不能再好了!以达。”不等他讲完,童玢玢就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总不能像苦行僧般地熬下去啊,你说是不是?”

    “是的。”

    “告诉你,以达,今晚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哪里特别?”

    “好像新婚夜一样”

    “是么?”

    “我激动得不行。不信你听听,我的心咚咚跳。”

    孙以达俯在她胸前倾听着,当真的,她的心在撞击般跳荡着。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一条火焰的河流,包围在他们的四周。他们的身体在床上扭动着,彼此交融着,汇成了一体。是的,他们原本就是结发夫妻,他们不用躲藏什么,不用感觉羞辱,更不用忍受那令人揪心的克制。他们可以放得开些,再放得开些,轻松而又自在,毕竟这是他们夫妇之间的正当权力,毕竟这是他们夫妇应有的欢悦。

    火焰在翻腾,河流在喘息,波涛在汹涌,他们正在进入两情相悦的陶醉状态,一点儿预感也没有的,如同正在播放紧张情节的电影突然断了带,童玢玢轻轻地惊嚎了一声,脑壳往侧边一歪,整个身子都没有了感觉。

    孙以达惊慌失措地跳起身来,抓着她的肩膀和头发,连连地晃动着童玢玢的身躯,凄声惨叫着:“玢玢,玢玢,玢玢你怎么了?啊”童玢玢人事不省地昏厥过去了。

    幸好孙以达还有几分理智,他在慌乱中拨打了急救中心“120”的电话,才把童玢玢抢救过来。

    医生的诊断像晴天霹雳,童玢玢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即使痊愈以后,也应节制房事。

    童玢玢出院了,身体在逐渐恢复。

    表面上看起来,日子仍在省城里一天一天平平静静地过去。

    可在孙以达和童玢玢的心灵上,却已笼罩了一层阴影。本来,切盼有个孩子的心愿已经是他们夫妇生活中解不开的一个结;如今,童玢玢突然发作的心脏病,又给他们的小家庭生活增加了无时无刻不在的恐惧。

    童玢玢出院以后,还需要在家中疗养一段时间,但她已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包揽家务、风风火火地忙进忙出了。还在出院之前,他们就商量着要找一个保姆,来帮助他们料理生活。

    刚出院那几天,孙以达既要上班,又要照顾童玢玢,还得忙活家务,虽说勉强能应付下来,可他却明显地瘦了。

    夜里,躺在床上,童玢玢抚摸着他削尖了的下巴,歉疚地说:“这段日子,真苦了你啦,真的。”

    “没关系,”孙以达不想给她增加心理负担,微笑着说“机关里的老同志都说,哪个家庭没点儿意外啊。”

    童玢玢也笑了一下,不过她的笑容有点儿牵强,有些惆怅。她在孙以达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仿佛是感激,也似乎是宽慰,但却一点儿也没有过去常常感觉到的热辣辣的性感。

    那天下班回家,掏出钥匙开门时,隔着门板,孙以达就听见了屋里有说话声。

    童玢玢刚出院,来探望她的人多,来客人也是常事,孙以达没怎么经意。他开门走进屋,一脸倦容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童玢玢就笑吟吟地向他招手说:“以达,快来见见我们家来的保姆,还算年轻的。”

    孙以达一转脸,一眼瞥见了保姆的侧影,他觉得这身影怎么有些熟悉,几步走过去,保姆也向着他转过身来,一眼看到了保姆的脸,孙以达只觉得血直往脑壳上冲,几乎自持不住。

    童玢玢不无自得地对孙以达说:“这是冯小檬,区里面的保姆介绍所介绍的,我托他们好久了。认识一下。”

    冯小檬也在拿眼睛瞅他,她那复杂的眼神好像在责备他什么,又要制止他什么,还带了点儿幽怨。

    几年不见,冯小檬显得老了好几岁,脸颊上皮肤粗糙、脸色苍黑憔悴,是太阳晒多了,还是山风吹的?搁置在围裙上的一双不安地绞扭着的手粗粗实实的。

    孙以达陡地有一股陌生感。

    他们的眼神只在一瞬间碰撞了一下,便移开了。

    最初的骇然过去以后,孙以达镇定着自己,眼角扫了一下童玢玢,淡淡地朝冯小檬点了点头:“好、好、好的,麻烦你了。”

    这天夜里,孙以达失眠了。

    童玢玢终究年轻,身体恢复得快。

    三个多月以后,医生同意她可以上半天班,干一些轻便的活儿。她的工作本来就不重,确诊她是心脏病以后,市文联机关聘了一个打字员,像她一样,兼管收发和编务,每天跑一趟邮局。现在她只能上半天班,机关里的打字员照聘,让她管一点儿机要和编务的事儿,接接电话,登记一下稿件,非常轻松的。

    每天,孙以达陪着她一路慢慢地走着去上班,二十分钟的路,和她一起要走半个小时。到了中午时分,她就回家休息。开头几天,怕她在路上出意外,孙以达不放心,还送她回家。后来童玢玢说,这点点路,她完全对付得下来,不用送了。孙以达也就不再来回折腾,在机关吃了饭,小休片刻,便能在编辑部专心读稿、编稿、组织稿件。

    日子像平静的流水一般在过去。

    只是,冯小檬走进他们这个家以来,孙以达始终没得到一个可以单独和她相处说话的时间。童玢玢全休时是别说了,就是她上半天班以后,孙以达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乍一见到她时,他觉得有那么多别后的话要问她。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却又不急了。开头几天,他以为冯小檬发现无意间撞进了他们家,看到他已和童玢玢在一起生活,会受不了,不几天就寻找一个借口主动离去。

    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怕她住下去,却又怕她离去。在忐忑不宁的焦虑中熬过了一段日子,见她没有走,和童玢玢相处得十分融洽。他的心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平心而论,她来之后,他的负担轻得多了,她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还把两室一厅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更让他心奇的,是她也在变,尽管她整天在家务琐事中忙碌,住在他们家的小间里,吃着和他们一样的饭菜,可几个月下来,她明显地变得白净了,粗糙的皮肤变得细腻,憔悴的神情变得安详,脸颊上泛着健康的光泽。他把这归功于省城里的水土和安定的生活条件,虽说做的是家务活儿,但毕竟不同于山乡粗重的农活儿,整日里沐浴的是热辣辣的太阳和凛冽的风。

    这一天是“三八妇女节”市文联机关组织全体妇女去梦溪湖游湖,坐船环湖游一周,遂而去湖心岛,游程并不累,就是时间长,要一天。征求童玢玢意见,去,大家欢迎,也会始终有人陪伴她;不去,就放她的假,别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

    不料童玢玢想也不想地回答,她要和大伙儿一起去,她不会碍大家的事,吃不消她自会坐着不动,少游几个景点。

    “三八”节这天,虽是早春时节,可天气出奇地好,风和日丽的。看着童玢玢和机关的妇女们坐的面包车开出大院,孙以达回到编辑部,安坐着却再也静不下心来读稿子。

    脑壳埋在稿面上,那一行行的字却是花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问着自己,要不要回去,要不要回去?这是几个月来惟一能和冯小檬说话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和她说上话呢!

    在编辑部如坐针毡地呆了一个小时,他卷上两篇稿子,对主编说约了两个作者上茶馆谈稿子,终于还是离开了编辑部。

    到了街上,孙以达才觉察到自己的心是多么急切,他连步行二十分钟的耐心也没有了,扬手要了一辆出租,急如星火地往家里赶。出租不足五分钟就到了自家住的那幢楼前,孙以达心中还觉得慢。上楼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口气蹿上去的。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转了两道,门也打不开。他又转了一下,才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他转动钥匙的动作难免重了一些,屋里有动静了,冯小檬在问:“是谁啊?”

    “是我。”他声气闷闷地答。

    “噢,来了,来了。”冯小檬慌慌地答着,在里面打开了保险锁。

    孙以达开门进屋,不解地问:“你反锁着门干啥?”

    “是童玢玢关照的。”冯小檬退后一步,站在屋中央,瞅了他一眼说“她叮嘱我不止一次了。嗳,你回来做啥子?”

    “你说呢。”孙以达关上门,反问一句。

    “我咋个晓得”

    “你真不晓得?”

    冯小檬摆摆脑壳:“不晓得。”

    “那她去游湖,还带着药,跟你说中午不回家来吃饭,你不知道?”

    “这我知道。可我不知,不知你回来”

    “你真没想到?”

    “真没”

    “你应该想到的。”

    “我为啥该想到,我”她赌气地抬起头来,睁大眼望着他。看见他正入神地盯着她,她的脸一红,又把眼光错开去。

    “小檬,你这么长的时间无音信,就没想到我有好多话要问?你来我家好几个月,就不想有个机会,和我好好地摆一摆?”孙以达有点儿激动地说“就是你不想,我还想呢!我、呃”冯小檬再次抬起头来望着他,孙以达惊愕地张着嘴,说不出话了。两行热泪,顺着冯小檬的脸颊淌下来。没等孙以达再说出话来,冯小檬双肩耸动,隆起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啜泣出了声。

    “你怎么啦?”孙以达一个箭步走上前,扳住了她的肩膀关切地问“咋个哭了?”

    也不知怎么的,一当面对着她,他的话音也明显地带了泗溪那一带的山乡口吻。

    冯小檬挣扎了一下,只是他扳得很紧,她挣脱不了。她一使劲,他反而把她逮得更紧了,她晃了晃脑壳,一头埋进他的怀里,嘴一张,终于哭出声来。

    他紧紧地搂着她,手摩挲着她的一头乌发。她还像在乡下时一样,总是把头发梳得纹丝儿不乱,紧紧地巴着头皮。他的这一亲昵的动作,愈发激起了她的伤感,她哭得更凶了,两个肩膀都在颤动。

    他的手从她的头发上落下,在她浑圆的肩膀上抚摸着。当她稍克制一些,他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仰起来,在她的泪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上热乎乎的,有些潮。

    她受惊地推开他的脸:“哦,不!”

    “咋个了?”他不解地问“我们原先不是还”

    “你已经结婚了。”

    “是啊,你不也结婚了嘛。”

    “可我离了。”

    “你离婚了?”

    “嗯。”“为啥不早告诉我?”

    “刚离的,离了才来的省城。”

    “拖了这么久。”孙以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婚是好离的嘛。”

    “那也不至于拖几年啊。”

    “就是拖了这么久。”冯小檬依偎在孙以达怀里,声气柔柔地带着抱怨说“离开泗溪,到家我就给男人提了,要离婚。可他变卦了,说过的话不算数了,拍桌子打板凳地吼我,说我一定是在娘家找了野男人,硬是不想离,还打我,把我往死里打。他愈打、我愈要离,我一提离字,他就打得更凶。打完了他就拖,去了镇上就不回来。我等他不归,跑去镇上找法官,法官家就住在镇上,平时吃他的,喝他的,尽帮着他说话。我说他又裹上了小老婆,法官说他只是雇了个年轻女子,又没结婚,咋叫小老婆?说多了法官还不耐烦,怪我想不通。倒过来,法官还苦口婆心地劝我”

    冯小檬局促地一句一句说话时,孙以达示意她别尽站着,到屋里去坐,他要她进大房间,可她执意地走进了自己的小屋。小屋里只一把椅子,他们只能在床沿上坐着。

    坐下时,孙以达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喝口水,慢慢说。

    “法官怎么说?”

    冯小檬苦笑了一下说:“说千道万,法官就是一句话,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说他有的是钱,只要不离婚,这钱再多也有我的一份。况且还有娃娃呢。”

    “你就听法官的了?”

    “哪里,说到娃娃,我心一软,就被法官看出来了。他甩着手说,你放心,我去教育他,我去训他,让他回心转意。唉,事情就那么样子拖下来了。”

    “你这一拖,”孙以达仰起脸来,长长地叹息一声“我就惨了。”

    “我晓得、我晓得,我没怪罪你啊。”这一回,轮到冯小檬反过来安慰孙以达了,她向他挨近过来,双手搂着他说“时间拖得越长、越久,我猜得到,你终究是要成家的。省城里的漂亮姑娘那么多,你还能牵记着我?”

    “一开始回来时,我想你的。”孙以达说的是实话,他和冯小檬的关系,仅仅一个想字,也是概括不了的。“时间久了,我也绝望了。”

    冯小檬似安慰他一般吻了他一下说:“你结婚,我是想到了。可我没想到,你娶的会是这么个女人。”

    “咋个了?”

    “一个病壳壳,那么瘦。”

    “她原先瘦是瘦,没病。”

    “看得出,她的病不轻。”

    “休息得好,小心护理。就不要紧。就是”

    “就是啥?”

    “不能有夫妻间那种事。”

    冯小檬的双眼惊愕地瞪大了:“怪不得,你们至今没个娃娃。”

    孙以达长叹一声:“是啊。”

    “以达,离开泗溪以后,我也好久好久没那种事了。”

    孙以达向她点点头。

    冯小檬哽咽着说:“我们都是苦命人。”

    孙以达不答话,只是抬起眼睛看她。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凝神瞅着他。泪光在她的眼眶里闪烁。

    “后来又咋个把婚离成了?”

    “拖了几年,我总算明白了,他要的不是夫妻名份,他是怕我离成婚,分去他的一半财产。”冯小檬不屑地努着嘴说“我去问法官,是不是这么回事?法官默认了,我就说,只要离婚,财产我可以不要那么多,我凭我的劳动过日子,我要那么多钱干啥子。嘿,找准了脉络,婚就离成了。”

    “你把财产放弃了?”

    “得了几万块钱。说真的,我得的,也是帮他经营山塘养鱼应得的钱。我一心想的,是离开他,到省城来找你。”

    孙以达遗憾地哀叹说:“阴差阳错,时间拖得太久了。”

    “离成婚,我连泗溪娘家也没回,跟着镇街上在省城里打工的姑娘,一趟就跑来了!”

    “来以后住哪里?”

    “和打工的姑娘们在合租的房子里住下,就去保姆介绍所登记。哎呀,这一套那些姑娘们都熟悉。”

    “你咋个没来找我?”

    “咋没去,我去过你那个单位了。”

    “我一点儿不晓得。”

    “你是不会晓得,我一说我的兄弟托我给你捎一句话,那个在大门口碰到我的人就说,你在门房等一等,一会儿孙以达的妻子就下楼。我还等啥呀,我晓得你结婚了,我的巴望全落空了。”

    孙以达说:“你应该先打一个电话。”

    “打电话有啥子用?”

    “至少可以先见个面。”

    “那一阵,我脑壳里全乱了。”

    “不怪你。”

    “也真叫我们有缘,保姆介绍所,偏偏就把我介绍进了你家。童玢玢还一眼就把我相中了。”

    孙以达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真像命中注定的。”

    “你实话告诉我。”冯小檬双手扳着孙以达的肩,眨巴着一双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到泗溪以前,和她好上没得?”

    “没得,”孙以达正色道“和她完全是从泗溪回省城以后几年的事。”

    “那么好,”冯小檬破涕笑了“我和你是在前头,她是在后头。”说完,她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

    孙以达回吻着她,她的双唇还是那么柔软,她的体态温婉妩媚,她的rx房圆润而又结实,她的整个身子充满了弹性。比起几年前来,她似乎是更丰腴了一些。孙以达很快地就激动起来,冯小檬的身子是他曾经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是他多少次在梦境中渴望和思念的。他的手脚有些慌乱,他的呼吸一阵阵地局促不安,他又听到了抚摸她时的回应他一般的哼哼,那是在呼应和释放她潜伏已久的感情。他不也一样么,青春勃勃的欲望,他已经无奈地压抑了这么久、这么久。他忍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了。他脱去自己的外衣,他又伸手去解她的扣子。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他,嗓音发颤地问:“在家里,可以么?”

    他只是点头,不说话。

    她又问:“童玢玢会突然回来吗?”

    “不会。”他赌气般回答。

    她张开双臂抱住他,哭泣般说:“我怕。”

    他正在不知所措,电话铃响了。

    两个人都像遭什么打了一下似的僵住了。他先回过头去,瞅着客厅里的电话,电话又响了一下,她轻轻地逮一逮他,问:“咋个办?”

    他头脑里一下清醒了,推了一下她的肩:“你去接。”

    “我去么?”她征询地望着他。好像是问,我接了怎么说。

    他点头。

    电话持续不断地响着,冯小檬走过去,操起电话,喂了一声。

    他蹑手蹑脚跟进客厅,站在她身后倾听着。

    “是、是我,玢玢没、没得,他没得回家来好、好的,我煮好晚饭等你们。你你耍得好么,嗯,要得,再见。”她挂断了电话,转脸望着孙以达,浑身骨头架子就像散了般倒在他怀里。

    他几乎是抱着她回进小屋去。

    她挣脱他的拥抱,走近窗边,放下了窗帘。小屋里顿时变得一片晦暗,光线也柔和多了。她又转过身来走到门口,关上小屋的门。边关边说:“是她打来的,问你呢。”

    “她一定给编辑部打过电话,没找到我,才打回来的。”孙以达讷讷地说。“她仍在梦溪湖吗?”

    “在那里,电话里还传来她们玩得好欢的声气。”她关上了门,扑进他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电话反而给了他们安全感。

    门窗一关,这间小屋里突然之间就有了泗溪她娘家厢房小楼上的气氛。他们情不自禁地倒在床上,像两簇火焰燃烧在一起般钻进了被窝。

    哦,干裂的土地急需清水的滋润和灌溉。他们的欲望是那样贪婪,他们的欢乐魂销其间般的彻底和迷醉。

    一边像收割以后被秋风秋雨横扫过的山野,土地的肥气已经流失,一眼望去满坡满岭尽是残根和枯叶,一股萧瑟凄凉的景象。

    一边是丰收在望的土地,茂盛的绿叶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累累硕果挂满枝头,向日葵的金黄带着喜气,充满了生气勃勃的景象。

    不知为什么,孙以达一想到和这两个女人的关系,脑海里就会展现出这样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要不,我搬出去住吧。”那一天完事以后,冯小檬不安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啥子?”

    “童玢玢要看出来的。”

    “她咋个看得出来,你来这屋头好久了,她也没看出来。”

    “原先我们没在一起,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女人的心都特别细。”

    “搬出去,你咋个办?”

    “我租一处小房子,给人家做钟点工。你、你得空也可以来。”

    “过几天再说吧。”想到好不容易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冯小檬又要离他而去,孙以达舍不得。

    “时间一长,童玢玢终归要看出来的。再说,”冯小檬舔了舔嘴唇说“住在一个屋檐下,天天夜间,你同她睡一张床,我在隔壁,也不是个滋味。”

    孙以达无言以答。她说的是实情,好些天来,虽说和童玢玢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孙以达总会强烈地感觉到,冯小檬就在隔壁。憋了半天,他才说出一句:“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没那种事。”

    冯小檬嘴巴张了张,没有再说出话来。

    有过这一次,平时极力潜伏和压抑着的欲望以一股猛烈的势头燃烧了起来。有了心,即使童玢玢天天在家里,不再一整天地出去参加活动,他们也总能逮着机会。

    每月一次,童玢玢要去医院检查。

    很偶然地,童玢玢兴致极高地要去看电影。

    随着自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好,童玢玢又去参加了每周一次的电脑培训班,她希望康复到能上整天班的时候,把市文联所有的电脑业务都承担下来。

    眼见孙以达偷偷摸摸地跑回家来的次数逐渐增多,冯小檬内心深处的不安也愈加强烈。

    终于有一次,在孙以达匆匆忙忙地又要离去时,冯小檬一把拉住了他:“以达,这样做贼一样的日子,我再过不下去了。”

    “我会留神的。”

    “留神有啥子用,总是悬着颗心。”

    “那你要我离婚吗?”孙以达无奈地问。

    冯小檬在点头,眼睛里却是一片茫然:“你提出离婚,她她那病受得了吗?”

    “我不晓得,”孙以达烦躁地摇晃着脑壳“我担心的也是这个。”

    “要不,我离去。”

    “不,不!”

    孙以达心里知道,一旦让童玢玢晓得了他和冯小檬的关系,那就比主动向她提出离婚,更会引发她的心脏病。可他也不愿意冯小檬离去,他觉得自己比在泗溪时还要爱她。

    愈是怕发生的事情,来得愈是快。

    又入夏了,天气热,却还没到热得不能忍受的高温季节。晚上睡觉不关窗户,有习习凉风吹进来,还是能睡着。

    孙以达起夜上卫生间,熄灯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看到冯小檬睡的小屋敞着门,亮着灯光,穿一件无袖无领布衫的冯小檬坐在床沿上,胸脯的rx房挺挺地鼓起来,两条丰腴的手臂泛着雪白的光泽,她脸朝着门,充满期盼地大睁双眼望着他。

    孙以达的头皮一阵一阵发麻,他仿佛嗅到了冯小檬身上那股诱人灵魂的气息,自从入夏以来,他和小檬已经久没在一起了,他何曾不渴念她呢。离床走出卧室时,童玢玢熟睡着,他是晓得的。

    可走进冯小檬的屋里去,真正是色胆包天,太危险了呀。

    明知道危险,他的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小屋的门口走去。

    小屋里的灯光熄灭了,孙以达和冯小檬疯狂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狂放得不顾一切,心咚咚地跳着,脸上泛着潮红,拼命地压抑着情不自禁的喘息和呻吟,仿佛愈是在极度的危险和恐怖中,愈能感受到升上天堂一般的眩晕和刺激,爱的恶魔伸长着猩红的舌条,似乎把人世间的一切都吞噬了

    不知什么时候,冯小檬惊慌地坐了起来,浑身寒颤似的抖动着。孙以达刚要询问是怎么回事,一转脸,他骇然发现客厅里的灯亮了,顿时,他的头发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没等他溜下床,童玢玢狂怒的痉挛的嗓音锐声传了进来:“出来吧,你们双双一齐出来。我不会闯进去,不想看见你们的丑态,不想!”

    最后那两个字,她是用撕咬般仇恨的声音迸发出来的。

    hs2jzht4h尾声

    孙以达把这一切跟我讲完的时候,我久久地沉默着。

    浦江游轮正在返航,在这一回归的角度,恰好能完整地看到浦西老外滩和浦东新外滩的景观,这是难得一见的辉煌灿烂的夜景。我指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对孙以达说:“看,生活有多美!”

    像在印证我的话,从游轮甲板上,传来游客们争相拍照的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

    孙以达勉强地笑了一下,其实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他仍被感情的烦恼纠缠着,不知如何是好。

    游轮在靠码头的时候,他又补充告诉我,冯小檬是搬出去住了,但她仍在省城。像她说过的,租了一间小屋,在打工。不过这次不是做保姆,而是给人家看铺子。很意外地,遇到这种外人感到撕心裂肺的事,童玢玢的心脏病却没有犯,相反她的病情好转了,已开始在上整天的班。

    我不想给孙以达开药方,我也无法给他什么忠告,据说,婚外的恋情有几种模式,什么“金屋藏娇”型,什么“两不相扰”型,什么“和平共处”型,什么“互不相知”型,什么“工作需要秘书”型在他给我讲到快结束的时候,我极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孙以达感情上的遭遇,该属于什么性质?但我一时真不知如何给他归纳。哦,爱情常常被讴歌成无限美好的。可在有时候,爱情本身就是磨难,甚而至于,爱情会像恶魔般的伤害人。

    可我不能老是保持沉默,总得说些什么呀。

    在码头上分手的时候,我拍着他的肩膀问:“今晚的游程怎么样?”

    他抬起头来,再一次眺望了一下浦江两岸诗情画意的迷人的夜景,淡淡地说:“很美,谢谢你的招待。”

    “再美的旅程,拐过一个弯来,也要结束。”我对他说“你的事儿也一样,终归会有个结局。”

    孙以达困惑地眨着眼睛,向我点头。

    望着他离我远去的背影,不知他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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