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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倒偶有接触,对他也并无过多反感。也许是我个性随和,有时候,星海馋酒,会打电话邀我共饮,我明知他酒后无德,心中不免叫苦,但有时却也不好推脱。

    和星海单独对饮,他倒不会怎么大闹,只是对人的耐性实是磨练,我明知他为人不坏,但经过两次单独接触,却也难以招架。星海酒前就是一介文弱书生,然而酒一沾唇,便唠叨不已,他会从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的光荣历史讲起,讲小时候他在家乡的小河沟里,别了一个半米多深的水泡子练习游泳,他一个猛子扎下去,河底的没有被水流打磨过的石头的棱角,把他的肚子剌开一个大口子,差点包不住内脏;还讲小时候,他在地里赤脚走路,被不知哪儿来的钉子扎漏了脚,用干驴粪灰止血效果很好等等,讲到此处,星海会以一付苦大仇深的架式慨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哪里受过这些苦?

    讲完光荣的惊险的成长史,他又讲自己如何考上大学才高八斗,接着不厌其烦地讲酒文化,不无卖弄地说酒是好东西,渊远流传,香了几千年啊,当年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陶渊明把酒东篱下,李白斗酒诗百篇,还有一个最放浪形骸惊世骇俗的“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酒啊,一醉解千愁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哪喝得出这么多名堂?

    讲完酒文化,他又会和我说他的家庭。我曾听说星海之妻颇为能干,从早年的一个小小会计,现今已升至某银行的副行长,所以星海倒是不愁吃穿,对此星海也颇以为傲,只是其妻屡屡出差,对经常烂醉的星海无可奈何,终于相当冷漠。星海骄傲地诉苦,说你老嫂子天天出差,整个家都是我收拾,我天天早上四点就起来收拾屋子,给孩子做饭,炒菜做饭我什么不会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不知道柴米油盐

    星海喝酒的时候,几乎从不吃菜,往往是手里夹住了一筷子的菜,他每讲一句,筷子就颤一颤,抖一些下来,再讲一句,筷子又颤一颤,菜又掉出去一些,等他讲得告一段落了,筷子也仅夹住一丝的菜星,星海于是干脆撂了筷子,再端起酒来,又是一大口。再喝几口之后就开始大哭,说想念孩子啊,真是想啊。说人活着太苦了,好没意思。哭过之后又喝,直喝到疯癫狂放,不明所以。

    我几番劝说也是无效,眼睁睁看他孤孤单单地醉透,长歌长笑长哭,心下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药不能治假病,酒何以解真愁?

    一年后,我从业务部调离,生活渐趋安定,酒场里的疲于奔命渐少起来。不过有时候遇到一些相识,倒也会提及星海,只说他依然每日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闹,鸡犬不宁,在单位终于提前内退,也少有人找他喝酒了。后来听说,星海酒精中毒症状益深,其妻一度把他送入医院,花了数万元为其清血,把血液抽出,分离血液中的酒精,再重新输入血管,星海戒酒成效一度显著。然而好景不长,不久故态复萌,日日以酒为生,甚至半月不沾米粒,人越发清减,一米七十好几的人,轻飘飘只有七十斤的分量。听后嗟叹不止。又数日,传来音讯,说星海在家中一醉不醒,竟是去了。人都道这样也好,好过喝成残废,生遭病榻缠绵之苦。又说星海是坐着去的,世人多在床上弃世,独星海此番去得高超,听来竟似死得其所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多苦,生亦何欢。或者,星海真的是“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去了,也未可知。

    也罢,昏昏尘世,权付一杯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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